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李蔚汪佳佳
电影海报
截至2月10日上午,《长津湖之水门桥》(以后简称《水门桥》)票房已破30亿元,位列中国影史第14。电影中的群戏主角——七连,机智灵活,精通战术,是一个综合浓缩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特点的艺术形象。
这支骁勇之师,与沪浙苏有着很深的渊源,子弟兵中有很多来自江南,退出战场后,又回到了故乡。
观影活动后,我们与第九兵团在杭的后人们聊了聊,当年的长津湖战役,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晓的细节?
从沙家浜而来
去年《长津湖》上映时,很多对历史感兴趣的影迷,可能早就知晓了——
影片中的第九兵团在朝鲜战争之前已是战绩显赫:参加过全歼张灵甫部队的孟良崮战役,淮海战役上生擒杜聿明,上海解放以后,他们是露宿南京路的“霓虹灯下的哨兵”。
展开剩余91%第九兵团的子弟兵很多来自沪浙苏。
电影中的朱亚文饰演上海籍战士梅生,任七连指导员
电影中,最后从山崖上驾车冲向桥面的梅生(朱亚文饰),就是上海人,他唤女儿为囡囡。
“京剧《沙家浜》的原型很多也来自第九兵团20军的前身。”20军59师师长戴克林的两个女儿说。
《沙家浜》中的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
刘飞中将
抗日战争时期,江南抗日义勇军挺进苏北发展,在阳澄湖留下了部分武装和几十名伤病员。其中的伤病员刘飞,也是《沙家浜》里的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的原型之一,后来他成为20军的首任军长。
这批伤病员伤愈后,成为骨干,发展了四五千人的武装队伍。新“江抗”和以后的新四军六师十八旅,就是在这几十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。
这支劲旅还活跃在上海周边,在日伪的眼皮底下秘密扩军,发展的不少上海籍战士文化程度高,很快成长为部队骨干。后来,部队番号几经改变,于1949年编入20军。20军里有的营,3/4是上海人。
而会合了浙东抗日武装的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,在吸收浙江地区的抗日武装后,最后也经整编,成为20军60师。
1950年,戴克林与妻子林子明以及子女(左起戴林溪、戴燕燕、戴南翔、戴晓汶)的合影
戴克林少将
戴家姐妹说,母亲从小住上海华山路一带,经地下党介绍后离家出走,在青浦一带做党的宣传和组织工作,后来加入新四军。解放上海时,父母还回了一趟家,看到戎装归来的母亲,整条弄堂都沸腾了。
20军89师师长余光茂的儿子余西如也零星想起一点儿时记忆的碎片。父母都在上海时,一个驻地在上海川沙,一个在淮海中路,家人两地分居。童年的他坐着小火车,辗转在父母之间。
余光茂少将
岁月静好的日子并没过多久,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前,才五六岁的余西如急性腹膜炎发作,但父母的部队都已接到军令,火速北上。余西如只能跟着一起坐上闷罐车,昏昏沉沉躺在铺地的麻袋上,只记得头顶有盏暗黄的马灯,摇摇晃晃,这就样晃到了山东兖州……
余光茂和妻子季玲
“后来我母亲季玲没上前线,她听从军医的建议,把我带回南京医治。病好后,我和弟弟一起住在托管院。两年后,从朝鲜战场回来的父亲来看我,一起拍了一张照片后,他又走了,我知道父亲有任务在身。”
真实战场上的冻土豆
《水门桥》中有个镜头,七连战士艰难地在陡峭的山间行进。这是第九兵团的战士们,几乎都经历过的。
志愿军入朝
当年,第九兵团紧急入朝,59师坐火车直接过鸭绿江,步行至江界,连夜进入朝鲜北部山区,从江界到长津湖,有两三百公里。
59师爬着陡险的牙得岭;58师要翻越海拔2000米的东白山,为暴风雪所阻,不得不绕道改走德岭岱岭;还有89师、60师,都担负着及时赶到集结地,等待总攻的任务。
电影剧照,七连战士在积雪的山林间艰难行进
爬岭赶路这个镜头,一下子把戴家姐妹拉回到那个寒夜——1950年11月11日,59师急行军赶往集结地,先前派出的侦察排没有传回消息,戴克林只能指挥前卫团先出发,但被阻于牙得岭下。这时,他们才发现上山没有路,日军的旧地图与真实地形严重不符。
眼前的牙得岭,海拔2000多米,悬崖峭壁,积雪深厚。部队找来当地的老大爷打听,才知道近路只有一条运送矿石的小铁轨,靠钢缆牵引,十分陡峭。但如果不走这条道,起码要多耽误两天。
戴克林1950年12月摄于朝鲜战场上,照片上的他穿得是跟士兵一样的薄棉衣
戴克林下令,除大车和炮团绕行,他带着大部队全部轻装从简,爬铁轨翻岭。这段行军的详细经过,女儿戴燕燕后来找到随军的文工队员兼卫生员才问清楚,感受到那夜的彻骨之痛。
晚上,风特别大,零下40℃的气温下,每个人都用毛巾裹手,攀着铁轨往上爬。有一名机枪手,因扛着轻机枪,一脚踩空就滑下山坡掉入深谷,再也没回来。
登上山顶后,下山时戴克林给战士们作示范。“我父亲红小鬼一个,15岁参军,爬雪山,过草地,有经验。他教大家,迈着八字步,一步步往下走。可是,部队里大多数是南方人,一时学不会,只好解下背包垫在身体前面做阻力,一路滑着下山。”
59师终于赶到集结地,执行分割包围,切断南撤的美陆战一师从柳潭里与下碣隅里的联系的任务。
美军撤退
而美陆战一师,在志愿军的围追堵截下,只能以想像不到的龟速撤退着,4天只走了20公里。
“刚开始一人一天还有六个土豆,后来一人一天一个土豆,干部、士兵都一样。”
电影剧照:伍万里咬冻硬的土豆
电影里,七连战士把分到的土豆揣进怀里捂,捂软了,挑出软的啃。事实是,“在那个气温下,冻土豆怎么可能捂得软。”戴燕燕说,真正的吃法是,先放在胳肢窝里捂一段时间,捏一捏,外面薄薄一层软了,不蹦牙了,就啃几口,啃不动了,放进胳肢窝里继续捂。
后来,20军的后勤部长,用20节无动力的小火车,靠人力推,硬生生送进了一部分补给。
冰雕连的背后
1950年11月27日,第九兵团发动总攻。这场分割、包围敌军的战斗,异乎寻常的酷烈、艰苦。
在范晓莹父亲范执中写的回忆录里,志愿军攻下一处高地才守了一个晚上,拂晓天一亮,敌军就成团成营地在飞机、坦克的配合下,发动猛攻。
长津湖战役的战斗场面
电影里聚焦放大了双方对水门桥来来回回的拉锯,而回到70多年前那个严冬,在美陆战一师撤退的必经路线上,几处高地、主峰的争夺,就像炸水门桥一样,几经反复。
长津湖战役的局部作战示意图
死鹰岭,咽喉之地,正对着从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蜿蜒公路。白天敌占,夜晚59师夺回,敌军疯狂炮击,平均每平方米落弹两发。六天六夜,59师打退了敌军的轮番冲击,直到12月3日,阵地上还守着177团60多人,但弹尽粮绝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逃跑。
“当时部队要撤出死鹰岭时,177团政委打电话给我父亲,说剩下60多人下不来了。”戴燕燕说,“父亲问‘为什么下不来?’回答‘手脚都冻得不能动了。’父亲急了‘抬也要给我抬下来!’”
左:电影中的冰雕战士右:59师1777团六连上海籍战士宋阿毛身上的绝笔诗原稿影印件
这一段,戴克林从来不跟孩子们提,只说“我们的战士太好太好了。”戴燕燕说,“何政委后来告诉我,他带着师部干事、战士,用枪托把战士们从冰雪堆里撬出来,背下了所有人。抬下来时,战士们都含着泪,也不叫苦,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伤痛,而是认为让敌人跑掉了,是自己没有完成任务。”
长津湖战役里有三个冰雕连,死鹰岭上就是其中一个。这场战役中,第九兵团非战斗减员数字巨大,不过第九兵团12个师中,有唯一一个冻伤伤员在千人以下的部队——89师。
左起89师政治部主任罗代周、副师长陈玉才、第20军军长张翼翔、第89师政委王直、师长余光茂,入朝作战前在山东兖州合影
余西如说,“哪个带兵的不爱兵。我父亲率89师在执行穿插任务中,全歼美陆战一师运输大队,缴获的军用物资中有3000条军用毛毯。因为是秘密行军,无法用无线电通讯,师部决定就地将毛毯剪成小块分发给每个战士防寒。”余师长在给战士换上厚棉装后,还教他们剪掉薄棉衣做成护耳、围巾、手套,极大减少了非战斗减员。
志愿军战士在冲锋号角吹响后冲向前沿阵地
因此,89师也成为第九兵团唯一一支能成建制、追歼逃敌的师。这支部队连续与南逃的美陆战一师激战,以伤亡900人(冻伤400,战半伤亡500)的代价,歼灭美军700,干掉美军一整个营。
第九兵团中,因冻伤丧失战斗力的,每支部队都有。钱启的父亲也是59师的。“父亲曾说过,战斗开始时,会发觉扣扳机的手指冻得弯不过来,只能用牙齿咬弯手指;很多战士在冲锋号角吹响时,腿已冻僵,站不起来也迈不开步,只能靠滚动身躯前进。”
钱启的母亲在师部医疗队手术室抢救伤员,多数是四肢严重冻伤,老人至今心痛不已“那都是十八九岁小年轻啊!”
电影里,冰雕连不到一分钟的镜头里,背后都藏着不亚于水门桥的激烈拉锯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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